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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道

我偶然路過一座別墅的大門口,兩扇鐵門上貼著兩個兇神惡煞的門神。一只白色的西洋狗躺在門前寬闊的空地上,擋在路的中央。
  我是怕狗的,以前就曾被一只醜陋不堪的土狗咬過,沾滿細菌且鋒利的犬齒雖未刺破我的皮膚,但還是印上了兩粒黃豆般大小的血泡。我卷起褲管,用手輕輕的撫摸著,感覺並沒有以前摔跤時的疼痛感。現在看著眼前這只毛髮白得像雪的西洋狗,我便覺得以前給我的記憶烙下陰影的那只土狗實在太可憐了。
  看吧!身披雜亂且夾雜著臭味的毛髮,三百六十度的搖著尾巴,用骯髒的身體在主人新買的褲子上用勁的擦拭著以示絕對的忠誠。結果換來主人有力的一腳,然後委屈的尖叫一聲知趣的夾著尾巴逃去。餓得緊緊貼著肋骨的肚子驅使著它再次厚著臉皮在主人周邊圍轉著,蹲在光線微弱的木桌下,舔著舌頭,兩眼死死的盯著主人筷子上夾著的豬肉。口水沿著嘴角四溢,眼睛珠子隨著筷子轉了又轉,最後連塊骨頭渣子也未掉落在地上。
  終於,機會來了,調皮的小主人夾著的一塊肥肉故意成直線沿著土狗的目光垂落而下,土狗張大著嘴準備一嘗珍肴。一直在旁安靜躺著的黑貓突然躍身而起,一口吞掉肥肉。土狗兩眼直冒怒火之光,正當它把鋒利的犬齒露在外面時,一只有力的腳向它踢來,這次它學乖了,沒有委屈的離開。而是蜷縮在木桌下繼續蹲著,等待著下一塊不可能吃到的肥肉。
  在主人的眼裏,土狗的地位總是不如黑貓,黑貓可以躬著身子,溫順的躺在主人的懷裏分享主人的溫暖。主人撐著肚子慢悠悠的離開了飯桌,女主人用鋁勺認真的刮著鍋底的那層帶有糊味的黑色米團。然後用湯勺舀起米湯,倒入黑色米團攪拌幾下,之後站直著身子倒入石頭鑿成的狗槽。土狗興奮的沖向狗槽,幻想著今日主人的施捨或許會慷慨些,依然的殘羹冷炙沖淡了土狗的胃覺。為了繼續活下去,土狗舔食著槽裏成反比的米湯和黑色米團。
  土狗不敢奢求自己能有黑貓的地位,它只想主人能把它當做一條狗來看待,一條忠誠的狗來看待。用完餐後,土狗鑽入柴草堆裏,咬著寄生在身上的跳蚤,一只又一只跳蚤的圓鼓肚子像爆竹一樣響了又響,慶祝著今天的苟活任務完美的完成。就這樣,土狗活了一年又一年,身體卻越來越瘦弱。
  後來主人一家傾巢而出,奔赴他鄉謀生路。臨走時,主人用一擔紅薯作為條件請鄰居照看這只瘦弱的土狗。換了新主人,土狗剛開始還不願接受這個事實,看見新主人來時,老遠就躲了起來。時間一久,土狗漸漸的接受了新主人。有了新主人,土狗自然幻想能有新的生活,可是事實總是違背它的意願。新主人變本加厲,餓得土狗只剩下一層皮。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土狗竟然慢慢胖了起來,身體上的肉走路時一搖一擺。沒過多久,兩個販賣狗肉的中年男子手裏拿著一把專用來捉狗的鐵鉗,在新主人的配合下被狗肉販子迅速捉住。新主人獲得了五十元的人民幣。
  那只狗的骨頭至今恐怕已碎為粉末,等待著那只受舊主人專寵的黑貓來為它祭奠。後來我在外婆家附近聞到一股臭味,黑貓死了,一團白色的蛆蟲在它腐爛的屍體中不停的蠕動著…看著黑貓的的悲慘的結局,我開始同情那只已經屍骨無存的土狗了。再看看眼前的這只西洋狗,擁有和蛆蟲一樣的顏色,高傲的躺在門前,輕視一切的存在。
  西洋狗突然站了起來,伸了前腳,陽光刺得它把雙眼咪成一條線。它慢慢的靠近牆壁,抬起右腳,撒了一泡尿在牆上。乾燥的牆壁得到了滋潤,便迅速的把臉一轉,把自己的與眾不同體現的淋漓盡致。尿液還冒著熱氣,而我聞到了一股洋騷味,那是種只屬於西方的味道。濕漉漉的牆壁在陽光的照射下,做回了本分的自己,只留下一股刺鼻的臭味。
  西洋狗向四周望瞭望,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最後它用比牙齒還鋒利的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身上,我感覺成千上萬把鋒利的日本鋼刀劃開我的肌膚,紅色的血液順著傷口汩汩而出,沖洗著毛孔裏那些懦弱的汗泥。我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肺快要炸開了似的。當我清醒過來時,西洋狗咧著嘴,露出和土狗一樣鋒利的牙齒。唯一不同的就是,西洋狗的牙齒更潔白一些,大慨是它的主人有潔癖,用佳節士牙刷和中華牙膏給它刷了牙吧!
  看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牙齒,我有些膽怯,儘管我的身軀是它的十倍。我在腰上摸出一把興許比狗牙還鋒利的刀子,西洋狗看見我摸出一把刀後,它筆直的腰彎了些許,鋒利的眼神鈍了幾分。當它看見我用刀削鉛筆時,它的身子開始輕輕的顫抖了起來,意識到我是它前所未有的敵手,它應該是把我手裏的鉛筆當成了我準備攻擊它的利器了。我削一下,它的身體就顫抖一下,之後便不住的哆嗦,口水流了出來。如果口水沾在我皮膚上,恐怕也會融化掉我的一層皮。我拿起削好的鉛筆在一張白紙上計算著西洋狗犬齒的鋒利度是否超過我手裏的刀,計算西洋狗的咬力和速度是否會穿過我的牛仔褲,給我致命的一擊。計算我與西洋狗的距離,計算我有多少勝算…
  西洋狗看到我用鉛筆在紙上胡亂劃著,輕輕的笑了一下,又恢復了筆直的腰和鋒利的眼神。之後又慢慢的泄了氣,它應該認為我是正在謀劃一個對它不利的計策,或許認為我是在為它畫遺像…它更加憤怒了,四條腿向前傾斜了六十度,尾巴搖了兩下。我知道我隨時會遭到它的攻擊,我站直了身子,做好了給它迎頭痛擊的準備。果不其然,西洋狗四條腿帶著秋風的凜冽,向我直奔而來,我的手把刀握得更緊了,掌心的汗水浸透了刀面上映著的影像。
  我看見了,一只土狗蹲在我身後。咧著牙,用同樣鋒利的眼神向我逼近,我連連叫苦。一只西洋狗就讓我崩緊了神經,兩只狗我還不得崩斷神經。我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慌亂,以做最後的一搏。我的心跳加速,汗水很快打濕了背心。我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向我招手,索要買路錢。死亡氣息越來越重眼見西洋狗離我只有五步的時候,我準備先用成名絕技踢死一只,然後再和土狗惡戰。
  西洋狗離我只有兩步遠的時候,身後的土狗像箭一般疾射而去,和西洋狗打得不可開交。當我看到兩步外從我身上掉落的雞腿時才明白它們才是這條狗道上的主角。不一會兒,勝敗已揭曉,平時嬌生慣養的西洋狗慘敗,餓得兩眼直冒金星的土狗獲得勝利。土狗叼著雞腿並沒有一口吞掉,而是搖搖晃晃的而去。潔白的西洋狗滿身是傷,嘴裏還含著一撮土狗身上骯髒的狗毛。
  土狗離去之時,我特地注意了一下,它和那只死掉的土狗長的是那麼的相像,擁有同樣悲慘的命運。我不願相信這是那只死掉土狗的轉生,我選擇相信這是它的後代或者近親。我為土狗的勝利感到高興,它終於可以吃肉了。我擦了擦臉上至今還在打著哆嗦的汗水,看了看腳下的路,已不是剛才的那條狗道了。
  我用刀面照了照自己,兩顆犬齒衝破了我的懦弱。我笑了笑,目送土狗走上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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